中国互联网浪潮奔涌30年

1994年,我国开通连入互联网的64kbit/s国际专线,实现了与互联网的全功能连接,成为第77个拥有全功能互联网的成员。

30年过去了,我国互联网产业起步晚,但是追赶快,在借鉴国际有益经验的基础上,坚持开放和创新,正确处理安全与发展的关系,互联网用户数、国家顶级域名数量以及网络零售交易额等指标均居全球第一,探索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发展之路。我国已经成为世界互联网版图上最重要的一极,正从互联网大国向互联网强国稳步迈进。

《人民邮电》报特推出《中国互联网浪潮奔涌30年》重磅系列报道。

短短数十年的发展历程,大潮激荡、风卷云涌,有多少故事与人物值得讲述与记录。

1 从“羊肠小道”挤进来的互联网

发出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

“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这是中国发出的第一封电子邮件的内容:越过长城,走向世界。这句话如同一个预言,揭开了中国人使用互联网的序幕,更预示着中国通过互联网连通全世界的未来。

CNNIC的互联网大事记中是这样记录的:1987年9月,在德国卡尔斯鲁厄大学维尔纳·措恩教授带领的科研小组的帮助下,王运丰教授和李澄炯博士等在北京计算机应用技术研究所建成一个电子邮件节点,并于9月20日向德国成功发出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内容为“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

据核算,当时发一封邮件需要的费用,相当于当时大学教授半个月的薪水。承载第一封邮件的网络的通信速率是300bit/s(比特/秒)。

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与海外的沟通还主要依靠写信、打电话与传真的方式。在北京拨打国际长途,要到长安街上的电报大楼,3分钟得花十几元,当时一个大学毕业生每月工资才60元左右。

科技界和高校的精英,尤其是计算机、通信等领域的科研人员,与国外的沟通和学术交流相当不便。迫切的需求与使命,使他们成为中国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先驱。他们不仅面临国内信息基础设施落后的状况,还面临发达国家的戒备与重重阻挠,重要设备、技术都不对中国开放,计算机软硬件不兼容的问题非常突出。

中国互联网协会首任理事长胡启恒院士曾这样形容中国接入互联网的曲折历程:“互联网进入中国,不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而是从羊肠小道走进来的。”

第一封电子邮件的发出是一个重大突破,意味着中国可以直接与欧美各国几乎所有大学、研究中心通信并交换信息。这一中国进入国际科技网的入口也开始变得繁忙。中国科学院、北京大学、浙江大学等20多所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都曾从这一入口登录国际各类科技网站,获取网上资源并交流信息。“羊肠小道”一步步拓宽。

1989年10月,中关村地区教育与科研示范网络(National Computing and Networking Facility of China,NCFC)项目正式立项。项目的主要目标就是通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中国科学院3个单位的合作,做好NCFC主干网和3个院校网络的建设。

1993年3月,中国提出并部署建设国家公用经济信息通信网(简称“金桥工程”)。同年8月,300万美元中央预备费获批,用于支持启动金桥前期工程建设。1994年3月,邮电部成立数据通信局,专注于互联网和数据通信发展。

真正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件发生在1994年4月20日,NCFC工程通过美国电信运营企业Sprint公司连入互联网的64kbit/s国际专线开通,实现了与互联网的全功能连接,我国被国际上正式承认为真正拥有全功能互联网的国家。

随后,邮电部开始大规模建设中国公用计算机互联网,CHINANET、CERNET、CSTNET、CHINAGBN等多个互联网项目在全国范围内相继启动,互联网开始进入公众生活,并得到迅速发展。

第一批倒下的“前浪”

1996年,北京中关村大街当时还叫白颐路,南端街角处竖起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还有多远?向北1500米。

这是中国互联网历史上最有名的广告牌之一,也是我国当年互联网时代的缩影,引起了巨大轰动,很多人把它当成了路标,也有很多人沿着指示寻找信息高速公路,至今很多人还记得当时的震撼。

沿着广告牌的方向往北1500米处,是瀛海威科教馆。这个科教馆有点像现在的品牌体验店,主要负责教人们上网,介绍互联网知识,让人们体验“网上冲浪”的乐趣,并向来访者推销“瀛海威时空”上网客户端软件。

然而在当时,中国人距离信息高速公路远远不止1500米。

信息高速公路是指高速计算机通信网络及相关系统,是现代国家信息基础设施的主体。1993年,美国政府正式启动信息高速公路建设计划,将其作为振兴美国经济的重要举措。随后加拿大、日本以及欧洲发达国家也进入信息高速公路建设行列。

虽然当时我国科学界已经通过NCFC项目实现了与国际互联网的连接,但对普通大众来说,互联网仍然是高不可攀的。基础设施的建设必须先行。

1995年1月,邮电部电信总局分别在北京、上海设立的通过美国Sprint公司接入美国的64kbit/s专线开通,并且通过电话网、DDN专线以及X.25网等方式开始向社会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1995年5月,中国电信开始筹建CHINANET全国骨干网。 1996年1月,CHINANET全国骨干网建成并正式开通,全国范围的公用计算机互联网络开始提供服务。

公用互联网络的建成,基本消除了人们连接互联网的技术障碍。有一批意识超前的先驱者已经开始意识到互联网蕴含着巨大的商业机遇。

1995年生产浏览器的网景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美国第一家股票上市的互联网产业公司。1995年,也普遍被认为是中国互联网商业元年。

这一年年初,曾经的记者和成功的策划人张树新与丈夫姜作贤将家当抵押给银行,注册成立公司,提供在线服务网络“瀛海威时空”。用户注册后,缴纳一笔入网费用,就可以登录瀛海威提供的网络系统,浏览新闻、收发邮件、在论坛聊天。当时互联网上的中文内容很少,用户想浏览国外的站点,必须通过运营商的主干网。用户浏览国外站点交给瀛海威的费用,还不如瀛海威交给运营商主干网的使用费多。也就是说,用户访问国外站点的次数越多或时间越长,瀛海威赔的钱也就越多。

主营业务不挣钱,同时在营销策划上的投入又巨大。1997年,瀛海威全年收入900多万元,而用于广告宣传的费用支出就有3000万元。1998年,张树新从自己创办的企业黯然辞职。2004年因年检逾期,瀛海威被吊销营业执照。

在互联网的滚滚洪流中,不知有多少浪花像瀛海威一样被吞没,然而同时起步的一些人,最终掀起了滔天巨浪。

1997年5月,丁磊创办网易。

1998年,张朝阳的爱特信公司正式推出搜狐网。

1998年11月,马化腾等5位创始人创立腾讯。

1998年12月,王志东等创建新浪网。

在业界普遍认为的第一次互联网浪潮(1994—2000年)中,四大门户网站相继成立,并成长为互联网产业的中流砥柱。

2 四大门户,网虫、海归、工程师和程序员的故事

运营商孵化出来的门户网站

1995年,浙江青年丁磊摔了“金饭碗”,从宁波电信局辞职,南下广州。

丁磊本科学的是通信专业,他会写软件,喜欢玩无线电,搭建过自己的BBS站点,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一批互联网用户,并且拥有深厚的专业技术背景,称得上是资深“网虫”。丁磊先后在软件公司和ISP公司工作了几年后,于1997年5月自立门户,创办了网易。关于这个名字,丁磊的解释是当时使用网络的人很少,原因是中文网站少、上网费用高,网易要做的是改变这种情况,让上网变得容易。

要达成这一目标,很难。

第一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1997年10月31日,我国上网用户数达到62万,大部分用户是通过拨号上网,直接上网与拨号上网的用户数之比约为1∶3。

互联网公司中网在1996年推出的包月上网服务的价格是每月300元,这个价格在当时很有代表性。要知道,1996年我国城镇职工的全年平均工资仅为6210元。

价格高、内容少,互联网商业化如何突围?通信业出身的丁磊得到了来自通信业的全力支持,网易是幸运的。1997年丁磊拿着自己写的《丰富与发展CHINANET建议书》找到了时任广州市电信局数据分局局长的张静君。在网易创立之初,广州电信为其提供了服务器、网络电话和办公室。有了电信的服务器和带宽,网易很快提供了免费个人主页服务。

这种合作关系的产生放在今天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当时有其历史背景。

中国电信是CHINANET的建设者与运营者,其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有路无车。网络建好了,但内容尤其是中文内容少,没多少人用。

因此在早期,通信业尤其是运营商是互联网商业化发展的重要推手,而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的时候,更成了互联网的“拯救者”。

张静君所在的广东电信系统成功孵化了网易、163.net、广州视窗、169网、21CN等互联网企业,曾经占据了全国互联网三分之一的天下。

1997年微软斥资3.5亿美元收购Hotmail的消息从大洋彼岸传来,触动了丁磊。确定了走免费电子邮件系统开发的路线后,丁磊找来了陈磊华,他们开发出网易的电子邮箱服务系统163.net。1998年3月,163.net推出后受到狂热追捧,注册用户数以每天近2000人的速度增长,半年之后用户数达到30万。有了个人主页和邮箱系统这两大支柱产品,网易站稳了脚跟,开始向门户网站发展。

北京创业故事

当1997年网易推出明星级电子邮箱系统的时候,北京的爱特信公司更名为搜狐,张朝阳拉到了第二笔风险投资,得以将公司维持下去。

要知道在前一年的11月,第一笔融资快要花光了,张朝阳甚至询问公司两名元老级员工能不能推迟一个月发工资,因为需要先交房租。

张朝阳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随后前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是出类拔萃的人才。1995年11月,刚刚过完31岁生日的张朝阳提着两个行李箱回到北京,先是在一家网络公司的中国办事处做首席代表,工作之余寻找风险投资着手创业。

拿到第一笔17万美元的风险投资之后,1996年下半年,张朝阳创办了爱特信公司,也就是搜狐的前身。做什么样的网站?主打内容原创还是网页导航?张朝阳选择了成本低得多的后者,将其他网站的内容以链接的形式放到自己网站的“指南针”栏目里,没想到大受欢迎。

借鉴雅虎的超链接和分类目录,几经摸索,搜狐网最终确立了以导航、分类和搜索为主体的网站模式,走向了门户网站的发展道路。此时对张朝阳来说,最大的苦恼是如何让更多的人知道搜狐网。

机会不经意间降临了。1996年,美国学者尼葛洛庞帝出版了《数字化生存》一书,数周高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该书被引进中国后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经过多方多番运作,张树新的瀛海威出资操办了1997年尼葛洛庞帝首次访华的事宜,活动盛大。《数字化生存》在国内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被认为具有数字革命启蒙的作用。

作为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主任,尼葛洛庞帝与张朝阳在校期间就有过交流,而且他是张朝阳创业的第一批投资人。如此紧密的联系,使得张朝阳被选为尼葛洛庞帝访华的翻译,全程陪同。

这次活动,让张朝阳“尼葛洛庞帝学生”的名号被广为传播。更重要的是,通过参加这次活动,张朝阳认识到营销、推广所带来的巨大收益。直到今天,张朝阳都非常善于和媒体打交道,并且在互联网行业具有相当鲜明的个人品牌形象。

在我国互联网发展还处于“跟随”阶段时,硅谷模式被很多创业者效仿。靠兜售梦想计划书获取风险投资,学习美国成功的商业模式然后本土化,赢得客户与收入后,赴美国资本市场上市,融资后再发展,很多中国互联网创业者都通过这套模式获得了成功,其中既有海归人士,也有具备国际视野的本土创业者。

搜狐如此,新浪亦如此,两家公司在门户网站领域展开竞争。

北京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1996年更名为电子学系)的王志东,毕业后在“中国硅谷”——中关村创业,被媒体冠以软件天才、程序员领军人物的称号。他创办的四通利方公司一度凭借RichWin中文平台在业内处于领先水平。但随着微软等国际软件巨头进入中国市场,四通利方陷入困境。为了寻找投资,1995年王志东去了3次硅谷。硅谷之行不但让王志东获得了投资,更带来了创业方向的转型。

1998年10月,四通利方与北美最大的中文网站华渊生活资讯网合并。同年12月1日,中文门户网站新浪网正式上线。

1997年前后,国内互联网用户数基本保持着每半年翻一番的增长速度。网易、搜狐、新浪都在1998年明确了门户网站的发展方向,根本原因在于当时互联网上中文信息的匮乏与用户的迫切需求之间的矛盾。门户网站的核心作用是进行互联网新闻传播,经过几次新闻事件,互联网传播的优势得以凸显,人们获取信息的模式开始改变。

1998年法国世界杯足球赛期间,新浪网的前身利方在线推出了世界杯网站,靠从巴黎发来的大量第一手消息,点击量骤增。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利方在线创下了300万人次的访问记录;整个世界杯期间,利方在线的广告收入达18万元人民币,这在当时可是个大数字。后来新浪网靠着快速、全面的报道,树立起新闻品牌,超越雅虎成为当时第一中文门户网站。

对于门户网站,向来有“三大”和“四大”两种说法。同样成立于1998年的腾讯最初是一家专注于即时通信的公司,直到2003年才确立了网络游戏和门户网站两大战略方向,因快速发展而跻身“四大门户”。

一次至关重要的听证会

1998年12月29日至30日,我国第一次邮政、电信资费听证会在北京南粤苑宾馆举行。

对于这次没有面向社会公开的会议,《人民邮电》报是这样报道的:“会议由国家计委和信息产业部主持召开,就调整和改革邮政、电信资费结构,广泛听取社会各方面意见。邮政和电信运营者、用户代表,国务院有关部门、社会团体及省级物价、邮电管理部门代表,部分经济和邮电专家、学者及消费者协会、社会团体代表近50人参加了听证会。”

两个多月后,1999年3月1日,我国电信资费进行结构性调整,其中互联单位用于因特网互联的国际半电路(2Mbit/s)月租费标准降至32万元;拨号上网用户的网络使用费降至每小时4元(最初为20元)。此后经历多次调整,互联网上网资费一路下降,极大地降低了人们使用互联网的门槛。

1998年7月,全国科技名词审定委员会公布了56个科技新名词。“网民”首次被确定为“互联网用户”的中文名字。CNNIC将它定义为:平均每周使用互联网1小时(含)以上的中国公民。

在这片互联网新兴的热土上,每天都在诞生新的公司,每天都有“淘金者”进入,每天都在创造新的纪录。这些公司与全体网民一起,带着狂热与期待,一起进入新世纪。

3 千禧泡沫“流血”上市

千禧年的热潮

2000年,联想公司推出了一款名为同禧100的计算机,没想到一上市就引起购买狂潮,不但样机被一抢而空,很多外地的销售点甚至给客户打起“白条”。热卖的原因很简单,售价仅为5999元。

要知道在当时,一部台式计算机的售价动辄上万元。计算机就像曾经的自行车、手表、电视机,成为最受追捧的日用品。这款产品代表了家用计算机的发展方向:强大的网络功能与“傻瓜”化的易用性能。得益于硬件成本和使用门槛的降低,我国家用计算机迎来普及高潮,网民数日益攀升。

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00年年底,我国上网用户数达2250万,其中拨号上网的用户数约为1543万。上网用户数从几十万到几千万,只用了3年时间。

不断完善的硬件、迫切而旺盛的需求、庞大又快速增长的市场,让互联网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资本盛宴

中华网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并不熟悉,但www.china.com的域名,已经充分显示出这个网站的不一般。1999年7月,中华网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第一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即便在最风光的时候,中华网在最受用户欢迎网站的排名中都很难进入前十,成功上市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高超的资本运作。

当时中华网的IPO达到9600万美元,股价一度高达220.31美元,市值更是超过50亿美元。“中国+互联网”就是那个时代资本市场上的“财富密码”。然而,时过境迁,2011年,中华网投资集团在美国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

因资本运作而生,又因资本抛弃而衰,中国互联网纳斯达克第一股给后来者提供了充分的经验样本。

赴美上市,对当时践行硅谷模式的中国互联网公司来说,是检验创业是否成功最重要的一环。2000年4月13日,新浪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6月30日,网易在纳斯达克股票交易所正式挂牌交易;7月12日,搜狐正式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

开启这一波资本盛宴的是2000年3月1日在中国香港股市创业板上市的tom.com,它隶属和记黄埔集团。当时的华人首富李嘉诚联手年增长率高达200%的互联网产业,资本市场为之疯狂。tom.com拿到了创业板市场“一哥”(8001)的编号,超额认购达669倍,上市当日股价超出招股价4倍以上。即便在上市时,tom.com的账面还是亏损的,但是挡不住人们对科技股和互联网概念的狂热。

身处2000年的春天,互联网的未来看起来阳光灿烂。

在香港股市中,互联网概念受到追捧。2000年3月10日,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创下5048.62点的最高纪录,比前一年翻了一番还多。

国内的情景也不遑多让。“互联网”“网络”等成为流行热词,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注册、成立,街头到处张贴着各种网站广告。几个人买一台计算机,接入互联网,申请一个域名,做几个网页,就能受到风险投资的追捧。无论是做房地产的,还是搞百货的,都开始做“.com”“.net”的生意。

“烧钱”砸广告→点击率暴涨→上市→套现,一旦踏上这条充满诱惑与风险的“魔鬼旅程”,就难以回头。

2000年2月4日,马上就要过春节,张朝阳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看上市的相关文件。下午,他终于做出决定,提交纳斯达克上市申请,此时距离搜狐网正式上线只有两年时间。

2000年3月30日,王志东带领新浪的路演团队从中国香港出发,经由新加坡、伦敦,前往美国。离开伦敦的那天,纳斯达克指数跌了500多点。但他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了IPO。王志东后来对媒体表示,计算机语言只有1和0,他的决胜观亦是全胜,抑或一无所有。

2000年4月13日,新浪正式登陆纳斯达克股票市场,开盘价为17.75美元,最高价为29.125美元。这个成绩让新浪感到沮丧。要知道,在疯狂追捧互联网概念的年代,市值从0到27亿美元,网景大约花了1分钟,相比之下,传统公司如通用动力花了43年。

但是后来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2000年6月30日,网易在纳斯达克上市。第一天就跌破了15.5美元的发行价,跌幅近20%,被媒体称为“流血”上市。7月12日,搜狐成功登陆纳斯达克,幸运地在第一天没有跌破发行价。

灭顶寒流

当时的《华尔街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烧光》的调查文章,记者调查了几百家互联网公司后,发现有一半的公司发不出工资,剩下的大部分公司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也会花光资金,如果不能得到融资,这些公司都要面临倒闭的困境。

纳斯达克指数靠着互联网科技的概念在短时间内快速上涨,当指数像立起的针一样被急速拉升时,大崩溃即将来临。创下5048.62的高点后,纳斯达克指数开始暴跌,到2002年9月只剩1172.06点,跌了77%的市值。

作为我国互联网企业在资本市场的代表,三大门户网站也无法独善其身,股价连连下挫。新浪股价曾跌到每股1.02美元。网易股价曾连续9个月跌破1美元,最低时只有0.52美元,一年内市值蒸发90%,2001年更是遭遇停牌。

纳斯达克股市崩盘,互联网泡沫破灭,全球互联网产业进入寒冬。据统计,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全球有近5000家互联网公司倒闭或者被并购。

在中国,成千上万家公司消失了。FM365、炎黄在线、找到啦、亿唐、“酷!必得”等也曾经与三大门户网站并肩,它们是第一代互联网浪潮的开拓者,都倒在了凛冽寒风中。

是什么导致了千禧年互联网泡沫的破灭?

数字经济对规模有天生的追求。100万元成本搭建的平台,有1个用户时单用户成本是100万元;有100万个用户时,单用户成本是1元。用户数增加,就能摊薄单用户成本、提高效益,于是互联网企业总是在追求圈地与扩张。

雅虎作为第一代互联网“巨无霸”,以全新的、开放的、免费的模式进行扩张。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以美国在线为代表的公司还停留在“电信思维”,努力发展付费的拨号上网用户。雅虎祭出了免费大旗,用户上网给通信运营商交了上网费用后,使用雅虎无须再花钱。

“羊毛出在狗身上,让猪来买单”,吸引了足够多的用户后,通过互联网广告让广告主来付费。当这种模式被复制后,跟风的公司都陷入了规模扩张的狂热中,大幅预算用来打广告、提升知名度,然而当时规模有限的互联网广告市场根本没有能力给整个行业买单。

当市值几亿甚至千亿美元的公司仍然无法实现盈利的时候,泡沫一戳即破。2000年,雅虎作为第一家市值达到1000亿美元的互联网公司,股值蒸发超过90%。

试图摸着“雅虎们”过河的中国第一代互联网公司也被石头绊倒了。在吸引了越来越多网民上网的同时,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实现盈利。“眼球经济”如何转换为真金白银?受到资本市场追捧时风光无两,从神坛跌落后,最重要的是活着。

当发展进入低潮期,很多人追问,中国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一个100亿美元市值的互联网公司呢?

生机往往在危机中孕育。

4 谁“输血”拯救了互联网

拯救者

2000年11月10日,中国移动宣布推出移动梦网(Monternet)计划,于当年12月1日正式实施。

就是这则不起眼的消息,开启了一个百亿级的市场,为苦苦挣扎的中国互联网企业“续了命”。

中国移动当时就提出了“将全社会带入移动互联时代”的宏伟计划。2001年5月,移动梦网业务进入商用阶段,用户可以通过手机进行购物、娱乐和获取股市即时信息等。

移动梦网的成功根本在于运营模式的成功:以移动梦网为载体,向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提供一座连接用户的桥梁;中国移动将拥有的WAP平台、短消息平台向各类合作伙伴开放,并以“一点接入,全网服务”为目标,升级和完善计费系统。中国移动作为搭建者和管理者,以移动梦网为中心,聚集起众多移动互联服务提供商,向手机用户提供增值服务。

这套系统的运营内核,与后来移动互联网时代由苹果、安卓代表的生态系统是一致的,而中国移动的行动比移动互联网巨头早了近10年。

在这个产业链里,互联网公司是运营商的合作伙伴、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它们成为移动互联服务提供商。移动梦网的出现为互联网公司解决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盈利。

移动梦网的盈利模式是,由电信运营商提供平台,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为用户提供各种增值服务,这些增值服务由用户通过缴纳手机资费的方式付费使用,而这部分增值服务费由运营商和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按比例进行分成。

截至2000年年底,我国上网用户数约为2250万。同期,我国移动电话用户数为8453万。电信运营商对移动电话用户有着稳定而清晰的收费模式。

移动梦网的启动,相当于将数量翻番而且拥有固定缴费习惯的用户一下子推到了互联网公司面前,能不能从用户那里赚到钱,就各凭本事了。

拇指经济的成功

移动梦网为用户提供了丰富的数据应用服务,包括“移动新闻”“手机贺卡”“移动QQ”“移动炒股”“手机游戏”等。移动梦网更是直接开启了“短信时代”,催生了“拇指经济”。中国移动与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为用户提供的增值服务内容通过短信平台展示,同时它们也通过短信收费获取收益。

2001年全国短信发送量为189亿条,2002年猛增到800亿条。通过短信平台,中国移动和服务提供商为用户提供增值服务并获取收益。

其后,中国联通的“联通在信”、中国电信的“互联星空”、中国网通的“天天在线”等纷纷推出,将市场蛋糕不断做大。

有了成熟的产业模式、稳定的客户群、清晰的盈利模式,互联网公司迅速抓住了这一机遇。

丁磊率领网易,率先冲了进去。

2001年1月,网易成为移动梦网的第一批合作伙伴,并且将所有频道和业务与短信挂钩,压上重注。2000年网易的收入是240万元;2001年为1410万元,增长近490%;2002年网易的移动增值业务收入暴增至1.61亿元,并首次实现年度盈利4300万元;2003年收入达到2.8亿元。顶峰的时候,移动增值业务收入占网易总营收的比例超过七成。

获益的不只是网易。最早加入移动梦网的服务提供商/内容提供商,在初期业务量呈几何级数增长,每个月短信都在千万条以上,公司收入随之不断增长。新浪、搜狐、网易三大门户网站都曾表示,移动梦网的短信是它们的主要业务之一。

一毛钱左右一条的短信,帮助我国互联网企业走出了亏损的泥潭。

空中网等更是靠移动增值业务才拿到上市融资的入场券。在2003年的“中国富豪榜”上,丁磊名列第一,他是中国互联网界诞生的第一个“首富”。

当1993年世界上第一条手机与手机之间的短信由诺基亚的一名实习生发出时,谁都想不到数年后短信成为挽救中国互联网企业的“金手指”。

当三大门户网站依靠移动增值服务终于走上了盈利的道路时,互联网发展的第二波浪潮经过长时间的孕育即将爆发。

社交与电子商务将站上浪潮之巅,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三驾马车”开创了中国新一代互联网格局。

5 BAT,PC互联网时代的王者之争

三巨头

中国互联网的第一代创业者中,科技精英是重要的力量,李彦宏是其中之一。

北京大学毕业后,李彦宏赴美留学,攻读硕士学位期间就曾在国际权威学术期刊发表论文,发明了“超链分析技术”,该技术在当时搜索引擎技术中排名前三。百度于1999年创立,初期作为后台服务提供商,为门户网站做搜索引擎支撑。新浪、搜狐、ChinaRen等主流门户网站都是百度的客户。随着2000年互联网泡沫的破灭,门户网站都自身难保,百度的发展一度面临困境。

2001年,李彦宏与董事会大吵一架后,获得主动权,开启了百度的一次决定性战略转型:做搜索门户网站,并且在国内首创了竞价排名的商业模式。2001年8月,baidu.com搜索引擎Beta版上线,直接为个人用户提供服务。

竞价排名成为百度发展壮大的“财富密码”。商家一起对搜索关键词进行竞价,谁给的单价高,谁的网页在搜索结果中的排名就靠前。用户每点击一次网页,商家就要给百度付一次费用。于是,百度快速成长为首屈一指的搜索门户网站。

2008年的一次调查显示,“每100次网页搜索中,73次来自百度”。高峰时期百度搜索的市场份额近八成。

20世纪90年代开始创业的第一代中国互联网领军人物中,有一位成为出现在《福布斯》杂志封面上的第一个中国企业家,他就是马云。

马云于1995年进入互联网领域。他创立的“中国黄页”被收购后,在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任职过一段时间,并开始接触电子商务。1999年马云返回杭州,二次创业,开启了阿里巴巴的故事。

时势造英雄,阿里巴巴的崛起与“非典”密切相关。2003年年初,“非典”暴发并对社会造成巨大影响。人群聚集和人员接触的大幅度减少,改变了人们长久以来的购物习惯。

据北京市商务委员会(2018年更名为北京市商务局)统计,2003年“五一”假期期间,王府井百货等大型商场的销售额同比下降90%。

特别是“非典”造成的与国际交流的中断,给跨境电子商务平台阿里巴巴带来了巨大机遇。

早在2000年,阿里巴巴就已经是全球最活跃的B2B网站,对接了国内外商户的需求,网站活跃度大幅提升。自2003年3月起,网站每天新增会员3500人,每天新增商机信息9000～12000条。而在此前两年,阿里巴巴网站平均每天发布商机信息在3000条左右。

2001—2002年,易趣、当当等都难以实现盈利,75%的国内第一代电子商务企业退出市场。在“非典”肆虐时,电子商务企业终于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更重要的是,“非典”虽然结束了,但人们进行网络购物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根据商务部统计,2003年有过网上购物经历的网民比例达到40.7%,比上一年提高了20.4%。2003年上海市电子商务交易额达504.4亿元,比2002年增长98.7%。中国电子商务度过了艰难的“启蒙期”。

2003年我国网民通过网上购物购买最多的是书刊,其次是计算机及相关产品、音像器材及音像制品、通信产品等。当时排名靠前的B2C网站当当、卓越等都以销售书刊和音像制品为主,还有广大的市场空间亟待开拓。

阿里巴巴走上快速发展轨道后,2003年7月斥资1亿元成立了淘宝网。它的对手是在C2C市场中拥有近九成份额的易趣网。凭借卖家进驻全免费模式以及“终极武器”支付宝,淘宝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成为国内C2C领域的领军者。易趣网尽管与eBay网强强联手,但仍然节节败退,于2006年放弃了国内C2C市场并出售了股份。

当阿里巴巴在电子商务市场一骑绝尘之时,腾讯在社交领域也风头无两。

1998年腾讯公司在深圳成立,以马化腾为首的创始股东有5个。做寻呼、系统集成、程序设计、网页,腾讯涉及的业务领域很庞杂,和同期的众多互联网创业公司相比没什么特别,如果不是拥有一个叫OICQ的副产品的话。

从模仿当时全球最火的即时通信工具ICQ起步,OICQ1999年推出的特有的离线消息、个性化头像等功能,是其快速发展的关键。当时,除了少数家庭拥有计算机与家庭宽带之外,大多数普通网民需要在网吧上网。

腾讯将信息存储在服务器上,使得用户在任何一家网吧、任何一台计算机上都能够顺利使用OICQ。

本土化改造使得OICQ迅速积累了大量用户,上线不到一年就拥有500万用户;2001年QICQ更名为QQ;2001年年初QQ注册用户达5000万。

极速成长的“副产品”消耗了数量巨大的服务器和宽带成本,差点把腾讯拖垮。腾讯一度想出售QQ,积极寻找买家。在当时互联网泡沫破灭的大环境下,几经波折,腾讯获得了二次融资,南非MIH集团入局,成为最大的单一股东。凭借这次投资,MIH在腾讯上市后获得了千亿美元的回报。

融资总有花完的一天,真正让QQ实现盈利的是借助移动梦网浪潮推出的移动QQ。腾讯是第一批加入移动梦网的互联网公司之一。移动QQ实现了手机用户和QQ用户的信息互通,通过短信随时交流。短时间内移动QQ的用户数量和业务量都得到了大幅增长。2001年3月的数据显示,移动QQ带来的手机短信发送量达3000万条,超过移动梦网计划实施以来业务量的一半。

很长一段时间内,腾讯在移动梦网服务提供商中排名稳居第一。移动梦网的“二八分账”模式(运营商占二成,SP占八成)也使腾讯实现快速盈利。到2001年年底,腾讯纯利润超过1000万元。2004年6月16日,腾讯在香港上市,成为第一家在香港上市的内地互联网企业。

走出泥沼

中国互联网企业获得移动梦网等“输血式”的拯救,迅速从泥沼中走了出来。2003年12月9日,携程旅行网登陆美国纳斯达克,成为互联网泡沫破灭后第一家回到美国资本市场的中国互联网企业。携程旅行网上市当天收盘价比发行价上涨超过88%,由此掀起了第二波中国互联网企业境外上市的热潮,“中国+互联网”的概念再次成为资本市场的宠儿。以BAT“三驾马车”为首,携程、盛大、当当、迅雷、京东、金山等互联网企业在各个垂直领域取得成功。当时的中国互联网“江湖”中,还有雅虎、谷歌等国外巨头竞逐。

2007年,腾讯、百度、阿里巴巴市值先后超过100亿美元,跨入了世界一流互联网企业的阵营。

2008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2.53亿,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截至2008年年底,我国网民规模达到2.98亿,较2007年增长41.9%;互联网普及率为22.6%,超过全球平均水平;手机上网网民有11760万,较2007年增长133%。

面对全球最大的消费群体和高速增长的市场,我国互联网即将启动高速发展与超越模式。

6 双巨头对峙,争夺入口与流量

互联网企业“独立行走”

2009年年初,发生了一件对中国网民来说具有深远意义的大事。1月7日,工信部分别为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发放了3G牌照,这标志着中国进入3G时代。

对大多还在使用2G GSM制式手机,除了语音通话,顶多使用彩信、WAP网站的用户来说,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直到几年后他们才体会到。

3G开启的是全新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当时移动梦网模式的红利期已经接近尾声,电信运营商为了推广3G不遗余力,积极寻求“杀手级”应用,主打视频、游戏、音乐等。但是没想到第一个堪称“杀手级”的应用先“砍”了运营商一刀。

2010年,诺基亚正式向用户推出即时通信工具Skype,随即风靡全球,高峰期拥有超过6亿注册用户。Skype引领了OTT(Over The Top,过顶传球,指互联网公司越过电信运营商发展各种业务)模式的兴起,互联网公司利用运营商提供的网络,开发基于互联网的各种服务、业务,将用户和收费直接抓在自己的手中。

运营商对于沦为“通道”的命运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基于开放互联网的OTT模式大行其道,互联网企业开始“独立行走”,产业发展再上一个台阶,而用户入口争夺战愈演愈烈。

在急遽变化的形势中,任何互联网企业都不能掉以轻心,竞争优势有可能转瞬即逝。

2009年8月,新浪网推出微博内测版,一年之后用户数达到5000万。受到刺激的其他门户网站也纷纷加入微博大战中。搜狐主打名人牌,引进一众娱乐明星吸引流量;网易引入股票、漫画等内容,试图打造互动式社区;腾讯借助平台优势用移动QQ推广手机微博,一度与新浪呈并行领先态势。

然而此时的互联网生态已经进入“赢者通吃”的阶段,新浪微博的领先优势难以撼动。随着搜狐式微、网易和腾讯主抓游戏,在微博领域的竞争成为四大门户网站最后一次势均力敌的拼杀,随后它们在不同的赛道各有起伏。

在微博上的失利对腾讯打击很大,尤其是在士气方面。从QQ开始顺风顺水的腾讯很少在战略性产品上遭遇失败。假如没有微信的诞生,腾讯会不会成为陨落的巨头?这个问题很多人假设过,但鲜有人能回答。

2011年1月21日微信1.0测试版上线,它拥有聊天、分享照片、换头像等功能。10年后,微信日活跃用户达10.9亿,有7.8亿人每天翻看朋友圈,3.6亿人每天浏览公众号来获取对外界的认知。

“微信之父”张小龙,一个曾经因为开发了免费的Foxmail而导致经济拮据,被《人民日报》的时评文章认为是“悲剧人物”的码农,自此成了“程序员之神”。

无论微博、微信、淘宝、支付宝,在移动互联网的“江湖”中都是用户入口,它们通过接纳第三方开发者、提供多样化的服务与应用,进而发展为平台与生态系统。

凭借在社交和电子商务领域的绝对优势,腾讯、阿里巴巴率先成为千亿美元市值的企业。

移动互联网入口之争最终引发平台之战,互联网巨头纷纷投资、收购,扩充己方阵容。原来壁垒分明的领域划分也开始变得模糊。腾讯入股京东,阿里巴巴投资新浪微博;阿里巴巴推广社交软件“来往”(后更名为“点点虫”),微信支付正面挑战支付宝,“AT”两大巨头开始步入对方地盘进行“拼杀”。

O2O破虚入实

2010年,划时代意义的产品iPhone 4的问世,重新定义了手机,其应用商店AppStore则重塑了移动互联网生态,终端厂商在产业中的话语权变强。

国内迅速崛起了以“中华酷联”、小米、vivo等为代表的智能终端厂商,与三星和苹果展开国内、国际竞争。

苹果的崛起带来了APP的繁荣时代,使得移动互联网的创业门槛极大降低。只要有个好的创意,能拉到投资,就能通过APP在应用商店的平台上快速获得用户接入。

2011年4月,车库咖啡在北京中关村开业,号称全球第一家创业主题咖啡厅。各路充满梦想和激情的人们汇聚在这里,勾画未来、寻求支持。

除了美国,中国就是全球移动互联网创业的另一片热土。据清科数据统计,2011年,我国有上百家移动互联网APP开发公司获得国外的风险投资。

有“互联网女皇”之称的玛丽·米克尔,在2013年发布的互联网趋势报告中提出“向中国学习”,理由是中国互联网在体量上的优势及商业创新。

走过了十几年的模仿之路,中国互联网已经开始与全球领先水平并肩。

2012年6月底,我国手机网民数量(3.88亿)首次超过台式机网民数量(3.8亿)。手机超越计算机成为使用量最大的上网终端。只要有一部手机,就能接入互联网;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与互联网密不可分。

当智能手机支持随时随地的互联网接入,一股O2O的浪潮席卷中国,互联网终于开始破虚入实,走上了与实体经济相结合的发展道路。

O2O模式起源于美国,但在中国却走出了全新的发展路径。中国O2O企业无论估值还是商业模式创新,都走在全球前列,在衣食住行等领域极大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

互联网用车领域的滴滴、快的、易到、神州等迅速崛起。滴滴、快的之间的补贴之战一度厮杀到你死我活,最后二者竟然握手合并。

外卖领域的美团与饿了么各自背靠腾讯与阿里巴巴开展“烧钱大战”,更在法庭上不断交锋。

移动支付走在全球前列,直接推动了我国数字货币的发展。特别是2013年4G牌照发放以后,覆盖广、速率快、高质量的移动网络为移动支付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我国移动支付的规模和普及率均居世界第一,移动支付普及率达到86%,存款、取款和汇款几乎都实现了实时到账。

电子商务的繁荣更是带动快递业成为新万亿级产业。数据显示,自2014年起我国快递包裹业务量稳居世界第一,2022年快递包裹业务量超过1100亿件,业务收入破万亿元。

在阿里巴巴与腾讯“AT对峙”的时代,会不会有更多的千亿美元市值企业出现?

7 挺立全球移动互联网潮头

王者更替

2019年9月10日,杭州奥体中心体育场座无虚席,马云在阿里巴巴20周年年会上宣布卸任董事局主席,现场约6万人见证了这一时刻。

这是目前为止,杭州乃至国内举办的规模最大的公司年会。

随后的几年,阿里巴巴的市值站上过近9000亿美元的高点,也曾经历股价近80%的暴跌。2024年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蔡崇信在接受采访时坦言,我们忘了真正的客户是谁,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有点自食其果。

在互联网的江湖里,5年,足够诞生新的王者。

2023年底,拼多多的市值一度超越阿里巴巴,成为美股市值最高的中概股。以社交电商起家的拼多多,“砍一刀”终于还是砍到了“老大哥”头上。

2015年创立,2018年纳斯达克上市,2020年底活跃买家数达7.884亿,成为中国用户规模最大的电商平台,2022年成功开拓海外市场……生于移动互联网时代,自称“新电商开创者”,拼多多的成长开启了倍速模式。

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在游戏公司中孵化拼团模式的时候,投资界认为电子商务已经进入“下半场”。彼时市场竞争白热化,天猫、京东针锋相对,很多人并不看好他的再创业。

然而,低价商品加社交电商的模式,背靠腾讯的扶持,拼多多从五环外杀进三环里,很快将京东、淘宝甩在身后,直奔“王座”,拥有近9亿年活跃用户。

CNNIC的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12月,我国网络购物用户规模达9.15亿人,占网民整体的83.8%。

在淘宝和微信相互屏蔽时期,微信流量的完全开放是拼多多突出重围的最大助力,以低价商品打开下沉市场则是拼多多高速增长的根本动力。

我国互联网发展从一开始就打着“精英”的烙印。最早接触互联网的是科技工作者,第一个示范网络建在中关村的高校和科研单位,在门户网站兴起之前网络文学网站与论坛最热门,互联网创业者绝大部分是高科技精英人才,网络意见领袖的位置长期被知识分子占据……

广大的所谓下沉市场民众,长期以来在互联网上所发挥的作用,与其体量并不匹配。网民构成的结构性变革改变了这一局面。

2012年,我国手机网民数量首次超过台式机网民数量,差距不断拉大。2013年4G牌照发放后,仅一年多时间,我国就建成了全球规模最大的4G网络。截至2014年6月,我国网民手机上网使用率达83.4%,首次超越传统PC使用率。

从台式电脑到手机,从固定位置到随时随地,当接入网络越来越简单的时候,广大民众的需求得到重视,声量开始放大。

同样得益于下沉市场爆发的另一个新的王者,就是字节跳动。

2013年,北京知春路的一家饭店里,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详细介绍了算法推荐,试图打动腾讯战略投资部的团队,未果。

2012年8月,今日头条发布第一个版本,一年后用户数突破5000万,上线4年累计用户5.5亿,日活跃用户数超过了6000万。

算法推荐的技术并不新鲜。门户网站在尝试后保留了一些老派的坚持,要做“有态度”的新闻。今日头条则直接表示,“你关心的,才是头条”。

用户使用社交账号登录今日头条后,APP能在5秒钟内通过算法解读使用者的兴趣DNA;每次操作后10秒更新用户模型;用户使用次数越多,APP越了解用户,提供精准的内容推荐。

用户一边被满足,一边被驯化。

今日头条类产品的壮大催生了大量的自媒体和巨量的互联网内容。农村妇女组成的工作室,做自媒体实现个人月入过万。3天培训、1天写稿、大部分时间利用爬虫软件,就能成为一个“爆款”自媒体编辑。4G/5G大带宽支撑了直播和短视频爆发式增长,人人都可以是“播主”。

不单是市场、用户,整个产业链都在下沉。

到2018年,今日头条日活跃用户数约1.2亿,仅次于微信。腾讯感受到巨大的威胁,没想到更大的“杀器”正在热身。

抖音迅速崛起,2018年春节日活跃用户增长近3000万。上线17个月后,抖音的日活跃用户数突破1亿,成为继微信之后成长最快的互联网产品。

据媒体报道,2023年上半年,字节跳动营收约为540亿美元,超过腾讯的414亿美元。根据市场估计,字节跳动2023年营收逼近甚至超过Facebook母公司Meta。一直到今天,字节跳动仍未上市。

全球竞争

黄峥与张一鸣,“80后”互联网新贵中最成功的两位,都选择在2021年从自己创办的企业卸任,他们的共同点不仅在此。拼多多与字节跳动在全球化的道路上同样迅猛,挟Temu、TikTok等果断“出海”。

得益于我国移动通信技术从“3G突破”“4G同步”到“5G引领”的跨越式发展,我国新型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持续快速推进,移动互联网产业兴盛,在总量、用户规模以及技术、运营等领域都实现了领先,“出海”已经成为企业的战略必选项。

中国互联网企业开始输出技术、标准和商业模式。全球各地大量APP市场下载排行榜头部都出现了“中国造”的身影。市场情报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显示,在中国以外地区全球收入最高的前100款手游中,近三分之一由中国公司开发。2023年,我国跨境电商进出口额达2.38万亿元,增长15.6%。截至2023年底,全球电商用户数排行榜前三名,就有Aliexpres(阿里巴巴旗下)和Temu两家中国背景的公司。TikTok是2023年全球下载量最高的APP。

在Temu上购物,在TikTok上分享视频,在短剧APP上看“霸总”,“中国造”已经为海外网友塑造一种全新的生活和消费方式。TikTok更因其在技术上的领先以及巨大影响力,在美国市场遭到了百般刁难和无理打压。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以国家数字经济发展战略为指引,我国数字经济规模位居世界第二,信息基础设施领域的规模和容量在全球领先,有金融支付、数字营销、零售物流等技术、配套支持,行业积累了大量的人才、技术、资本、数据等关键发展要素,这些都是中国互联网企业“出海”的底气,也必将在全球发展中赢得相应的地位。

8 互联网改变一切

从追随到引领,中国用了30年的时间成长为互联网大国,迈向互联网强国。

互联网的发展让亿万民众共享成果,更深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办公、出行、支付、娱乐、餐饮、购物、社交等,处处都有互联网信息服务的身影,几乎不可想象没有互联网的日子。

随着“互联网+”的推进,传统经济与互联网的结合驱动了产业的融合发展。O2O引领互联网与服务业的融合创新,提高了服务与需求的匹配度,激发了新的服务业态与消费空间。电子商务的繁荣带动物流行业的快速发展,服务水平显著提升的同时,快速形成了千亿级别的产业。互联网金融的崛起推动了金融领域的创新,降低了金融服务的门槛,更加灵活高效地满足了多样化的金融需求。“互联网+交通”催生出行新模式,导航、定位、电子客票等服务显著提升了公共出行的便利性,更有全新服务业态——网约车满足了个性化出行的需求。

我国互联网企业市值规模近10万亿元,其中9家跻身全球互联网企业市值前30强。

此外,我国互联网在提升公共服务水平、建设特色网络文化、塑造新媒体传播空间等领域,都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

立足国情,紧扣时代脉搏。我国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改革开放的政策、国内经济的持续发展、信息通信基础设施的高质量广覆盖,也得益于国内外先进经验和技术不断涌现。

我国互联网之所以成长为世界互联网产业“双极”之一,具有前瞻性的监管是重要的“护城河”。

当年,受到美国方面的技术封锁与排挤,中国在欧洲科学家的帮助下才发出了第一封电子邮件,这比世界上第一封电子邮件的发出晚了近20年。

30年后,中国发展出与美国相当的互联网产业,并且有能力进行资金、技术、商业模式的输出。而欧洲除了几个昙花一现的产品,没有一家能够进入全球前20名的互联网企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的互联网市场被美国公司占领,成为产品的“倾销地”,网络主权与网络安全都面临极大的隐患。

我国是最先主张网络主权的国家之一。在具有前瞻性的监管政策的扶持下,国内互联网企业得到了快速发展。雅虎、微软、谷歌、亚马逊、新闻集团、Meta等跨国巨头,都曾经大力开拓中国互联网市场。然而由于本土化水平弱、忽视中国用户的需求、不愿意遵守相关法律规定等,加上本土互联网企业的激烈竞争,国外巨头大多折戟沉沙。

中国互联网的繁荣发展,也让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更加有意识地抵制网络霸权,重视网络主权。

很多关于互联网发展的讨论经常忽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是互联网发展的基石。在一些网络舆论的论调中,电信运营商被看成互联网企业的对立面,似乎是制约互联网发展的势力。实际上,电信运营商和互联网企业是数字经济发展的一体两面:作为央企的电信运营商承担起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的重任,体制灵活的互联网企业为社会提供了多样化的应用与服务。

没有基础网络的互联网是无根之木、浮水飘萍。当前,能够通过手机信号连上互联网的区域面积,不到地球总面积的20%。据国际电联(ITU)的数据,全球大约三分之一人口(约26亿人)仍处于未接入互联网的状态。

相比之下,在国家顶层设计的引领下,我国已经建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光纤网络、4G网络、5G网络,宽带网络发展水平已迈入世界先进行列。

1993年,在外汇储备紧张的情况下,国务院批准使用300万美元总理预备费支持启动金桥前期工程建设,我国开始了公共互联网接入建设,才有后来中国互联网的第一波创业浪潮。21世纪初互联网经济泡沫破灭,中国互联网企业被国外资本市场抛弃的时候,电信运营商启动的“移动梦网”“联通在信”“互联星空”等计划助力第一代互联网企业实现盈利,实现了对产业的“输血式”拯救。在利润持续下滑、发展速度减缓的情况下,我国电信运营商仅用一年多时间就建成了全球规模最大的4G网络。近年来更是不遗余力地投资5G,推进“双千兆”,加快新型信息基础设施建设。

随着基础网络发展水平再上一个新台阶,我国互联网的发展又迎来一波创新高潮,并且快人一步,在短视频与直播领域取得先发优势,引领了全球的互联网浪潮。

受多种因素的限制,长期以来我国广大偏远地区的网络发展水平滞后,投资建设成本高、收益低,企业意愿不强烈,市场调节失灵。2015年启动的以光纤宽带通达和无线宽带网络全面覆盖为主要内容的电信普遍服务试点工作,由运营商充当主力。我国已实现村村通宽带、县县通5G,行政村通5G比例超过80%,基本实现了农村与城市“同网同速”。

没有不计成本的电信普遍服务工程,互联网企业在“下沉市场”就难以实现开拓性的成功,互联网新兴产品和业务也难以快速成长。

特别是提速降费行动实施后,5年多时间让利超过7000亿元,移动、固定宽带平均下载速率提升了6倍以上,上网费用降低了90%以上。消费者得到实惠的同时,互联网企业成为最大的受益方,我国移动互联网取得了飞速发展。

现在全球规模最大的5G网络已建成,开启了从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的大转折。大批互联网企业瞄准工业互联网、自动驾驶等领域,站在风口上。5G应用融入97个国民经济大类的74个,工业互联网覆盖全部41个工业大类,“5G+工业互联网”项目超过1万个。

我国互联网产业抓住了时代赋予的机遇,一方面在国家的大力扶持下获得持续发展的基础与动力,另一方面从未停止开拓创新、提升自己的迭代优化,在激烈的竞争中始终保持强劲的竞争力。

毋庸置疑的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已走在世界前列。我国拥有具备国际竞争力的互联网产业群,涌现出有世界影响力的互联网企业,构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互联网发展生态。

互联网潮涌东方,直挂云帆济沧海。（本报记者　武聪）

（编辑：王小莉）